鹅毛大雪扑簌簌落满幼儿园的红砖墙,碎玉般的雪粒撞在铁皮屋檐上,敲出细密的鼓点。王老师拢着二十三个孩子缩在檐下,搪瓷杯里的姜茶腾起袅袅白雾,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气里凝成微型云团。孙玺儿的红毛线手套突然一颤,接住一片完整的六棱冰晶,六边形的每个尖角都缀着细小的星芒。
"快看!每个角都是60度,和课本里的正六边形一模一样!"她踮着脚把冰晶举到周冬冬眼前,睫毛上的雪粒子簌簌掉落。
周冬冬嫌弃地撇嘴,呼出的白气糊住了眼镜:"像白糖渣子,还不如我家冻柿子甜。"他突然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去戳冰晶,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:"你天天盯着雪花,咋不尝尝是不是咸的?"
"雪花是水变的,又不是海水冻的!"孙玺儿急得跺脚,棉鞋陷进积雪里,"它们的六边形结构是因为水分子……"
"好啦好啦,"王老师笑着递来放大镜,镜片边缘结着薄霜,"用这个看更清楚。"当雪光透过镜片碎成星子落在孩子们手背上时,孙玺儿趁机溜到墙角,树枝在雪地上划出第一道弧线。
"科赫曲线!"她轻声念叨,手腕翻飞着分叉枝桠,"1:3的比例延伸,和雪花的生长规律一样……"
"别乱划拉!"陈大壮的橡皮靴突然碾过图案,"当心冻掉手指头!"
"这是数学!"孙玺儿张开双臂护住未完成的分形树,发丝被风扯得糊住脸颊,"你看蚂蚁搬家的路线也是这样,自然界到处都有……"
"蚂蚁搬家关我啥事?"陈大壮吐了吐舌头,却被王老师叫去整理雪球模具。孙玺儿蹲下身,见新落的雪花正巧嵌进凹槽,六边形的尖角完美契合她画出的几何轮廓,仿佛天地在回应她的笔触。
厨房门帘"哗"地掀开,梨汤的甜香混着枸杞的暗红漫进教室。孙玺儿突然举手,袖口扫翻了窗台上的冻梨:"王老师,每碗该放3颗枣配5片梨,误差不能超过5%!"
"当啷"一声,盛汤的木勺磕在陶罐边缘。胖墩墩的厨房阿姨瞪圆眼睛:"这小丫头,比电子秤还精!昨儿帮我称米,非说我舀米的弧度像抛物线!"
排队领汤时,周冬冬戳了戳她后背:"喝个梨汤还得算算术,真麻烦。"
孙玺儿用树枝在雪地列比例式,铜顶针在冻梨上转出工整的圆圈:"你看汤里的枸杞,要是摆成等差数列,喝起来会更甜。"她的声音突然顿住——枸杞在热气里打着旋儿,竟真排成了小小的螺旋,和昨夜地窖里奶奶撒盐的轨迹如出一辙。
"这不是巧合。"她喃喃道,看着碗里沉浮的食材,"腌肉的盐粒、冰花的纹路、连梨汤的气泡……"
"又在说胡话。"周冬冬吸着汤勺,"我爹说你满脑子都是怪公式。"
操场上,铁皮模具夯雪砖的"砰砰"声混着孩子们的叫嚷。孙玺儿把冰晶按大小插成数列,最小的如米粒,最大的泛着琥珀色光晕。周冬冬的圆顶雪屋第三次坍塌时,雪块砸得他一屁股坐进雪堆,棉裤沾满冰碴。
"破雪球!我爹盖房都没这么难!"他踢着碎雪,鼻尖冻得通红。
"斜切面要成37度角。"孙玺儿的声音被风撕碎,"sin37°约等于0.6,这样受力最均匀……"
"啥sin cos?"周冬冬抹了把脸上的雪,"你干脆念咒得了!"
孙玺儿默不作声,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出歪斜的受力图,边画边念叨:"三角形稳定性、重心偏移、材料应力……"当她把冰晶算筹插进关键支点时,陈大壮突然指着冰屋尖叫:"快看!像诸葛亮的八卦阵!"
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,孙玺儿数着雪砖层数:5、4、3……正是斐波那契数列。风掠过冰屋的嗡鸣突然清晰起来,她按住耳朵惊呼:"听!风声频率和我们夯雪砖的节奏成倍数关系!"
"别理她,"周冬冬抓起雪球砸来,"又在说天书!"雪球惊飞了枝桠上啄雪的麻雀,翅膀划出的抛物线在她眼中化作流动的函数图像。
堂屋八仙桌上,陶缸的粗麻布掀开时,咸香裹着八角桂皮的辛味炸开。孙玺儿趴在缸沿,看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抓起粗盐:"每斤肉9克盐,5斤八两该放52.2克……"
"咣当",三把盐落进缸里。
"误差2.3克!"她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响,木质算珠碰撞声清脆如磬。
爷爷却把烟袋锅敲在算盘上,震落几点烟灰:"你奶这手秤用了四十年,供销社老张都服。"
孙玺儿赌气将盐粒排成等比数列,突然抓住奶奶的手腕:"您看!您撒盐的弧线,和我在雪地上画的分形树……"
奶奶用围裙擦了擦手,眼角笑出细密的褶子:"瞎联想。当年你爹腌菜,也总拿秤称,最后还不是靠这双手。"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缸沿,那里刻着深浅不一的计量痕,最深处积着经年的盐垢。
子夜,北风卷着雪粒撞在窗纸上,发出砂纸打磨的声响。孙玺儿蜷在炕头,烧火棍在墙砖刻下歪歪扭扭的正字:"每20分钟添3根松枝,炕温能稳在28度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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