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玺儿是被灶膛里骤然爆响的柴火爆裂声硬生生从睡梦中惊醒的。睁开眼的瞬间,晨光正透过破旧的窗户,调皮地晃动着房梁上垂下的蛛网,仿佛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舞蹈。墙角的霉斑,在这晨光的映照下,好似老挂历上模糊不清的数字,透着岁月的沧桑。她盯着自己藕节似的短胳膊,粉嫩的掌心纹路浅淡得近乎透明,连皮下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见。昨夜最后的记忆,如同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闪过:实验室里炸裂的玻璃器皿,迸射出刺眼的光芒;满地乱滚的老算盘珠子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“小懒妮儿醒啦?”奶奶那带着几分宠溺的声音,裹挟着柴火灰和腌菜坛子的独特气息,瞬间将孙玺儿拉回现实。孙玺儿被奶奶裹进蓝印花布襁褓时,不经意间瞥见墙上撕剩半张的年画。褪色的胖娃娃抱着鲤鱼,那鲤鱼尾巴上的鳞片,细细数来,正好是阳历年的天数。这一发现,让孙玺儿小小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新奇。
晨雾如轻纱般,从门缝悄然钻进来,弥漫在整个屋子里。青砖道上,露水凝结,宛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。爷爷扛着锄头,迈着沉稳的步伐从后院转出来,补丁摞补丁的裤腿扫过茄子叶,那些紫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,蹭得襁褓上沾满了鲜艳的色彩。孙玺儿伸出短手,认真地数着花瓣,七片一组,三组半,竟跟奶奶纳鞋底时针脚划分得一样匀溜。
“这妮子眼神忒毒。”爷爷猛吸一口旱烟,蓝灰色的烟雾在晨光中打着旋儿,缓缓升腾。他微微眯起眼睛,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,“赶明儿教她看秤星子。”
灶台上的铁锅开始咕嘟作响,玉米糊腾起的热气迅速旋成个螺蛳转,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柴火香。孙玺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陶醉在这久违的味道中。然而,三岁娃的喉咙太过细弱,突然被热气呛得咳嗽起来。咳出的泪珠子砸在苇席上,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圆,宛如一颗晶莹的珍珠。
对门王奶奶晾被单的动静惊飞了家雀,叽叽喳喳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孙玺儿仰着脖子,目不转睛地看着塑料夹子。五个夹子东一个西一个,活像算盘上乱蹦的珠子。趁奶奶转身抱柴火的空当,孙玺儿摸出灶膛边的烧火棍,在青砖上认真地画线比划起来。
“哎呀呀!”周婶的洗衣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,溅起一片水花。五件衬衫三条裤子散成满地补丁,周冬冬从他娘胳肢窝底下钻出来,眼珠子瞪得溜圆,满是惊讶地喊道:“你会画符?”
日头渐渐爬上晾衣竿,孙玺儿蹲在门墩儿上,饶有兴致地数着蚂蚁。陈大壮被他爹拎着耳朵骂街,唾沫星子溅出老远。孙玺儿敏锐地发现,每骂七句,准带句“榆木疙瘩”,跟奶奶烧火拉风箱的节奏如出一辙。
后院的南瓜藤在热风里无奈地打卷儿,孙玺儿掐着嫩须,仔细地数着花骨朵。七个母花三个公花,花蕊毛绒绒的,像极了奶奶针线盒里的线头。前院叮铃咣啷的声响传来,收旧衣裳的贩子来了。车架两边的麻袋捆得方方正正,跟奶奶摞的柴火垛似的,透着一股质朴的气息。
傍黑天,周冬冬猫腰钻过篱笆缝,手心攥着三颗玻璃弹珠。“换你晌午画的符。”他龇着豁牙,弹珠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绚丽的彩光。孙玺儿把弹珠按在晾衣绳影子里,光斑正好补上王奶奶被单的破洞,仿佛施了魔法一般。
油灯爆灯花时,奶奶还在昏暗的灯光下纳鞋底。墙上的影子随着油灯的晃动忽大忽小,针尖戳破粗布的噗噗声,与爷爷磨镰刀的霍霍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一曲乡村夜曲。孙玺儿歪在炕席上,百无聊赖地数着光斑。月光透过窗纸窟窿,在天花板上洒下七个银亮亮的点儿,宛如镶嵌在夜空中的星星。
夜风卷着露水汽漫进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第六十三块断砖缝里卡着片枯叶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孙玺儿摸到襁褓里缝着的硬纸片——半张泛黄的汇款单,边角被血渍晕成模糊的墨团团。前世实验室满地乱滚的算盘珠,突然和纸片上的邮戳日期重叠。1999 年的“9”字缺了半拉,像她这辈子没见过的爹的脸,充满了神秘与未知。
在这个闷热的夏夜,孙玺儿躺在床上,思绪如麻。她想起前世在实验室的日子,那些复杂的实验仪器,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。再看看现在,身边只有奶奶纳鞋底的声音,爷爷磨镰刀的声音,还有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。她不禁疑惑,自己怎么会回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?是命运的捉弄,还是另有隐情?
孙玺儿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旧相框上,那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。照片里,年轻的爸爸妈妈抱着年幼的自己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然而,这张照片对孙玺儿来说,却如同遥远的梦境。自从她有记忆以来,就从未见过爸爸。听奶奶说,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,每年只能寄回一些钱。
孙玺儿翻了个身,试图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。就在这时,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她屏住呼吸,竖起耳朵仔细听着。脚步声越来越近,似乎正朝着自己的房间走来。孙玺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,手心也沁出了冷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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