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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的省城,被一场酝酿已久的狂暴彻底撕碎。雨水不再是坠落,而是天空倾覆的洪流,带着毁灭的蛮力砸向人间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死死压着城市轮廓,远处高楼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,像溺毙者最后的挣扎。粗壮的闪电不时撕裂天穹,瞬间惨白的光照亮湿漉漉的街道,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,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,连钢筋水泥筑就的森森楼宇也仿佛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呻吟。
省城西郊,青螺山半腰。与山下的喧嚣隔开一段距离,阎府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,盘踞在浓得化不开的雨夜和树影里。高墙深院,飞檐斗拱,沉默地抗拒着自然的狂怒。平日里彰显气派的朱漆大门,此刻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凝重,门楣上悬着的两盏孤零零的防风灯笼,在狂风骤雨中疯狂摇曳,昏黄的光晕被撕扯得支离破碎,只能勉强勾勒出门前石狮狰狞的轮廓,投下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扭曲不定。
阎府深处,一座完全按照古法营造、与主楼巧妙隔开的独立小楼,便是阎大良的命根子——藏珍阁。此刻,阁内却弥漫着比窗外暴雨更令人窒息的寒意。空气仿佛凝固的冰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。
阎大良,这位跺跺脚省城也要抖三抖的商界巨擘,此刻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,僵立在原本悬挂着《大明宫夜宴图》的墙壁前。墙上只余下空荡荡的紫檀木画框,框内细腻的丝绢衬底暴露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,像一个巨大而丑陋的伤口。他死死盯着那片刺目的空白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,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败。价值连城?不,那是他阎家血脉深处流淌的印记,是他穷尽一生守护的魂魄所系!他猛地抬手,枯瘦的手指痉挛般指向那空框,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,整个人晃了晃,几乎要栽倒。
“阎老!”旁边的私人助理眼疾手快,一把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,声音带着哭腔,“您撑住啊!”
雨声、雷声、阎大良粗重绝望的喘息,在密闭的空间里搅成一团令人心胆俱裂的噪音。
藏珍阁唯一入口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发出沉闷的开启声,如同垂死巨兽的叹息。两道身影裹挟着门外风雨的湿冷气息,大步踏入这片混乱的冰窟。
为首的男人,身姿挺拔如崖壁孤松,肩头警用雨衣深蓝的颜色几乎要融入身后浓重的黑暗。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,砸在光洁如镜的水磨青砖地面上,发出细微却清晰的“嗒、嗒”声。他抬手摘下雨帽,露出一张线条冷硬、眼神锐利如刀锋的脸庞,正是省国安局副局长,陈默。他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室内每一寸空间,掠过瘫软的阎大良,最终定格在那片刺眼的空白墙壁上,瞳孔深处骤然收缩,凝聚成一点冰冷的寒星。
紧跟在他身后的男人,身形魁梧,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。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孙雷,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动作带着一股子刑警特有的粗粝和焦躁,目光锐利如鹰隼,瞬间已将室内狼藉的景象尽收眼底——被暴力破坏的顶级红外报警器线路如同被斩断的蛇尸,垂挂在墙角;号称固若金汤的多重密码锁控制面板被某种强力生生撬开,露出里面一团焦黑纠结的电线;几个原本放置明清瓷器的博古架被撞得歪斜移位,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碎瓷片和倾倒的书籍卷轴。
“草!”孙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,浓黑的眉毛拧成了疙瘩,“阎老,监控呢?有没有拍到什么?”
阎大良的助理面如死灰,声音发颤:“孙处长…全黑了!备用电源也被切了!一点影像都没有留下!”他指着天花板角落几个黑洞洞的监控探头,绝望地补充,“就像…就像被鬼掐断了脖子!”
“鬼?”孙雷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,像铁器刮过砂石,“老子专治装神弄鬼的!”他不再多言,几步走到被破坏的报警器前,蹲下身,从防水勘查服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和一把强光手电,光束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线路断口处,仔细检视着金属断面的细微痕迹和周围残留的焦痕。他的动作迅捷而专注,带着一种老猎犬追踪血腥气时的兴奋与凶悍。
陈默却像一尊沉默的礁石,站在原地。他的视线缓慢地移动,掠过惊魂未定的阎大良,掠过满地狼藉,最终停留在那扇唯一可能被入侵者利用的、紧邻着后花园的巨大楠木雕花窗棂上。窗户紧闭着,暗金色的铜插销完好无损地扣在锁槽里,严丝合缝,看不出任何被强行撬动的痕迹。
窗台内侧,靠近边缘的位置,一点极其微小的深灰色粉末,混在窗棂木纹的阴影里,几乎与尘埃融为一体。
陈默的眼神微微一凝。他迈步走了过去,动作轻捷无声。在阎大良和助理茫然的目光中,他同样戴上白手套,从随身的勘查包里取出一柄细长的银质镊子和一个透明的物证袋。他俯下身,屏住呼吸,镊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极其小心地探向那点粉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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