芦苇荡的晨雾被枪声撕裂时,冯玉兰的掌心还攥着半根芦苇杆。张淑敏的血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,在泥泞的浅滩上洇出暗红的花。
身后传来快艇撞上暗礁的巨响,紧接着是男人的叫骂:"她们肯定跑树林里了!给老子追!"
"妈,撑住。"冯玉兰把渔叉换到左手,右手揽住张淑敏的腰。婆婆的身体轻得惊人,像是一团被雨水泡透的棉絮,全靠她架着才能往前走。
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芦苇荡边缘挪,脚底下不知踩断了多少枯枝,惊起的水鸟扑棱着翅膀,在灰蓝色的天幕上划出凌乱的弧线。
终于钻出芦苇丛时,冯玉兰眼前一黑——面前是片黑压压的槐树林,枝干交错如恶鬼的指爪,正午的阳光被滤成细碎的光斑,铺在腐叶层上像撒了把生锈的钉子。
张淑敏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,肩膀的绷带已经完全浸透,鲜血顺着肘弯滴在青苔覆盖的石头上,开出妖冶的花。
"别回头。"张淑敏咬着牙扯下腰间的皮带,缠在伤口上方止血,"往林子深处跑,找...找断枝多的地方。"
冯玉兰这才反应过来,她们身后的泥地上,血迹和脚印清晰得刺眼。
她慌忙扯下衬衫下摆,蘸着露水擦去血迹,却听见树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——不是风声,是人的脚步声。
"这边!"粗哑的男声带着回音,惊飞了树上的乌鸦。冯玉兰看见三道光点在树干间晃动,那是追兵的手电筒。
她攥紧渔叉,突然想起红姑店里的雷管还藏在内衣里,金属棱角硌得胸口生疼。
"跑。"张淑敏猛地推开她,自己却顺着树干滑坐在地。
冯玉兰这才发现,她的右腿裤管已经被血浸透,膝盖处的布料破了个洞,露出白生生的骨头——刚才在芦苇荡跳船时,她为了护着冯玉兰,硬生生用膝盖撞在礁石上。
"我背您!"冯玉兰蹲下身,强行把张淑敏的胳膊架在脖子上。
婆婆的体重压下来时,她听见自己锁骨发出"咔嗒"一声轻响,剧痛从肩膀窜到太阳穴。但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手电筒的光已经扫到她们身后的灌木丛。
树林里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。腐叶下不知藏着多少坑洞,冯玉兰好几次差点崴断脚踝。
张淑敏的头靠在她肩上,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,间或溢出一两声压抑的呻吟。
突然,前方出现一道深沟,沟底铺满锋利的碎石,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土壁。
"跳下去。"张淑敏突然睁眼,指尖抠进冯玉兰的肩膀,"他们不敢追太近,怕埋伏。"
冯玉兰没有犹豫。她抱紧张淑敏,屏住呼吸跃入坑中。下落的瞬间,她看见追兵的身影出现在沟沿,手电筒的光在她们身上扫过,随即传来子弹擦过耳边的尖啸——有人开枪了。
落地时冯玉兰本能地转身,用后背垫在张淑敏身下。脊椎撞在碎石上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,嘴里尝到铁锈味。
但她不敢停留,连滚带爬地拖着张淑敏躲进沟底的荆棘丛。上方传来男人的对话:
"看见没?俩娘们跟野兔子似的!"
"老金说了,活要见人——先别开枪,围起来!"
冯玉兰屏住呼吸,感觉张淑敏的身体在她怀里越来越烫。
婆婆的右手正按在她藏雷管的地方,金属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掌心,突然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纺织厂,第一次摸到缝纫机齿轮的感觉——冰冷,坚硬,却能转动出整匹的布。
"别怕。"张淑敏的声音低得像耳语,却异常清晰,"他们要抓活的,就不会下死手。"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叩了叩冯玉兰的胸口,"留着那东西,关键时刻...炸出路来。"
上方传来攀爬的声响。冯玉兰透过荆棘的缝隙,看见三双穿着军靴的脚正在沟沿试探。
最左边的人腰间挂着个皮质腰包,随着动作晃来晃去——里面装的应该是对讲机。她握紧渔叉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"要不先叫支援?这林子邪乎..."
"怂包!就俩娘们——啊!"
一声惨叫打破寂静。冯玉兰看见其中一人突然踉跄着后退,脚踝上缠着条花斑蛇,正是树林里常见的蝮蛇。
另外两人惊得后退半步,手电筒光束乱晃,其中一盏掉进沟里,在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摔得粉碎。
"快走!"张淑敏猛地推了她一把。冯玉兰抓住机会,拖着张淑敏往沟的另一头爬。
身后传来追兵的咒骂和蛇信子的嘶嘶声,混合着腐叶被踩碎的声响,组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。
不知爬了多久,冯玉兰的手肘和膝盖都磨出了血,指甲缝里嵌满腐叶和泥土。
张淑敏已经彻底昏迷,头歪在她肩上,喉间偶尔发出含混的呻吟。
当她们终于爬出深沟时,夕阳正将树林染成暗红色,树冠的剪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,随时准备扑下来将她们撕碎。
"妈,醒醒。"冯玉兰轻拍张淑敏的脸,指尖触到异常的高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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